——引言

　　“讓秋隨山人氣位列第一居高不下的，是一個傳說。”

　　“據說那女子常身穿一襲白衣，凌波微步，羅曼生塵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葉開聽著說書人一字一句地敘述著，感覺血液在一點點地變涼。

　　他是花精，幻化成的人形，自然是比普通人俊美些。

　　他幻化人形的時候，是白色衣服。

　　他當時初幻化，他相信他那時，就算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，他的走路姿勢定然還是和普通人有些區別的。

　　凌波微步，羅曼生塵。

　　顧子亭，是把他當成那個“秋隨山美人”了么？

　　怪不得成親的事不公之于眾，怪不得到現在他還在對外宣稱他們只是朋友。

　　他不過是個花精，何德何能有這本事？

　　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，都是為了和他成親，為了所謂的財興家旺，重病好轉而偽裝出來的嗎？

　　可是顧子亭的確在瞞著他這個，他為什么要瞞著他這個？

　　你到底是誰？

　　葉開想著，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，身體逐漸脫力。

　　“小友？小友你怎么了？”

　　在他暈過去的瞬間，他聽見說書人的驚叫，視野里，閃過一個白色身影。

　　“抱歉，這是我朋友，他的身體一向不好。容我帶他回去。”

　　他看著葉開，眼底波濤洶涌，各種復雜的情緒融在一起。

　　他將葉開托起，一轉身，消失在酒樓里。

　　葉開悠悠轉醒，他忽然發現身邊的環境和平時不一樣。

　　房間紅燭燭光輕輕跳動，門上系著紅花，門兩邊還飄著紅綢。

　　顧子亭的房間此刻全是紅色的裝飾，紅的刺目，紅的耀眼。

　　正當葉開思索的時候，門被打開了，是顧子亭。

　　顧子亭看著他，突然一聲輕笑。

　　這句話讓葉開猛然回過神。

　　他想開口說些什么，卻發現自己開不了口。

　　這到底是什么回事？！

　　顧子亭卻并沒有直接走到他面前，他卻是先來到桌前，倒了兩杯酒。

　　葉開看著顧子亭端著酒向自己走來，然后遞給自己一杯酒。而讓葉開震驚的是，自己的手竟然把酒杯握住了！

　　他看著自己拿著酒的手和顧子亭拿著酒的手纏繞在一起。

　　葉開心中大驚。交杯其實不僅僅是人類成親中的一個環節，這個儀式對妖精來說，也意義非凡。甚至，這個儀式在妖界里，重要程度遠遠超于人界。這是化型的妖精之間才會有的成親儀式，或者說，就是成親的全部過程。

　　但是正因為化形妖精的成親儀式只有交杯一個環節，這個環節就級為不簡單。

　　成親的交杯酒成分并不復雜，但是這酒并不是酒。而是兩方妖精的血液，用交杯的儀式，互相喝下對方的血液，從而達到精神連接，法力共享。

　　什么意思？顧子亭是真的要和他成親嗎？舉行妖界的成親儀式？

　　如果是妖，身上絕對是帶有妖界的氣息的。再強大的妖類，都無法掩飾。人類無法察覺到，但是妖類之間是一定可以識別的。可是這么長時間以來，葉開都沒有察覺到顧子亭的哪怕是一絲妖氣。

　　他看到自己的身體將那酒喝下，顧子亭見他喝完，就笑了。

　　什么意思？！

　　等等！！！

　　葉開聽見了自己的聲音，他可以說話了？他可以控制身體了？

　　只是這顧子亭并沒有穿著什么新郎服，他還是和往常一樣，一身白衣。

　　剛才……是他在做夢？

　　……看來顧子亭并不知道自己去酒樓做了什么。

　　成親？！顧子亭的話不由得讓葉開又回想起了那個夢。

　　……那個夢真的是假的嗎？

　　“顧子亭……”葉開看著他，不由得開口道。

　　“我突然……不想成親了。”

　　“我說，我不想成親了。”葉開盯著他，堅定地，一字一句地說。

　　他答應這件事，只是想讓顧子亭開心，只是想單純地陪著顧子亭走完他的一生。

　　通過那場夢，他突然發現他和顧子亭認識了這么久，其實一點也不了解他。

　　顧子亭雖然在他面前表現的很犯二，但是他知道他并不傻。不過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傳說，為什么就可以讓顧子亭這么努力的想要和他成親？

　　葉開成親的目的很單純，他不想讓這個單純的目的變成別人算計他的方式。

　　因為他不了解他。

　　“你確定？”他盯著葉開，目光一瞬也沒有離開。

　　“我確定。”

　　兩人就這么僵持了良久，最終，顧子亭讓步了。

　　“我……”顧子亭似乎還想說什么，然而他的話語突然一頓，接著他飛速轉身，沖了出去。

　　……他哭了嗎？

　　但是他不能，成親一事風險太大，絕對不可以感性行事。

　　只是顧子亭，你為什么不愿意親口承認？

　　【十二】

　　顧子亭從葉開房間沖出來。

　　他腿一彎，半跪在地上。手撐著地面，大口大口地喘氣。

　　“你何必這樣？”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，顧子亭猛得一回頭，看見孤雁影慵懶地斜靠在一旁的樹上。

　　“我可沒說什么。”孤雁影聳聳肩，“我只是和他說，和你成親，他會后悔的。”

　　顧子亭擅長的從來就不是劍，而是刀。

　　“顧子亭你發什么神經！快停下！！！”他趕緊大喊。乖乖，這么斗下去他必死無疑啊！

　　“你為什么要破壞我的計劃？”顧子亭問。

　　顧子亭笑了，“有趣，有趣。全大陸排行第一的殺手教寒凌教教主跟我談喜歡？”

　　“孤雁影，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，你最終的目的？”顧子亭道。

　　“你不就是想要秋隨山美人嗎？”顧子亭道，“美人沒有，但是我可以幫你擺脫你教里的那幫長老，只要你答應不再管我的這次計劃，如何？”

　　“他們這么囂張，只是沒有嘗過恐懼的滋味。”顧子亭道。“你做不到讓他們恐懼，我可以。”

　　“希望你能實現你的承諾。”顧子亭說完這句話，轉身離去。

　　孤雁影一直看著顧子亭消失的方向，低聲喃喃道：“其實，我除了秋隨山美人，什么都不想要。”

　　到了本該約定成親的日子。但是府里并不熱鬧。

　　葉開經過顧子亭的房間，看見房間裝飾著紅綢紅花，很是喜慶。

　　葉開走過它，突然從房間里沖出來一個人。

　　“可以。”葉開道。雖然是顧子亭目的不純在先，但是答應了卻反悔是他，他又有什么好拒絕的呢？

　　顧子亭拿起酒壺，行云流水地將酒杯倒滿。

　　“好吧好吧。”葉開無奈，跟從著引下一杯酒。

　　“什么？”

　　葉開無語。這人，真是夠了。

　　顧子亭看著他道：“因為我后來發現，原來蠢的人，自身會散發一種氣質。”

　　顧子亭看著葉開笑笑，沒有繼續進行這個話題。

　　兩人就這樣邊喝酒邊聊天，聊到盡興時，顧子亭突然停了下來。

　　“葉開……”顧子亭看著他，手緊緊捏著酒杯，“抱歉了。”

　　夢里的場景！！！

　　沒想到，顧子亭還是算計了他……

　　他看著顧子亭劃破了他的手腕，還有他的手腕，將他們的血分別放到兩個酒杯里。

　　顧子亭不是妖，他為什么可以舉行妖界的交杯儀式？！

　　他看著顧子亭把裝著血的酒杯放在他的手里。然后自己也拿起一只酒杯。

　　葉開看著他的身體，正如夢里的場景一樣，將酒杯放到唇邊。與夢里不同的是，這里的背景，是涼亭。

　　葉開沒想到過顧子亭會這樣對他，利用，背叛，強迫……

　　不！休想！！！

　　然而酒杯中的酒最終還是被飲下了。在飲下的一瞬間，葉開奪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。

　　被背叛的憤怒占據了葉開的理智，這時的葉開就像一頭發狂地沖出囚籠的狼。

　　所有的情感注入到自己的右拳，他用盡全力，瘋了一樣朝顧子亭擊去，打碎眼前的這個人！打碎他的信任！打碎他的退讓！打碎他的仁慈！打碎他所有的情感！

　　不可思議！這真是不可思議！他竟然被顧子亭強迫著成親了！還是妖界的儀式！！！

　　殺了他！他要殺了他！！！

　　忽略顧子亭腹部那一塊大面積的鮮血，此時的顧子亭臉部的線條由堅毅變得十分柔和。不，不只是臉部。他全身的線條，都變了！

　　葉開愣住了。

　　這時顧子亭緩緩睜開眼，看著葉開，笑了。

　　“你是不是以為我想和你成親，是因為我覺得你是秋隨山美人？”

　　“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秋隨山美人。”顧子亭看著他，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。

　　“因為真正的秋隨山美人，是我。”顧子亭說完這句話，兩眼一閉，便昏死過去。

　　風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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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葉開隨足影，花多助重條。

　　【十】

　　“據說那女子容貌如天仙下凡，堪稱一笑傾人城，再笑傾人國。”

　　“據說若是誰娶了那女子，定會財興家旺。更有人說，若是娶了那女子的人家中有人得了重病，那重病之人便會漸漸好轉。”

　　原來如此，原來如此，原來如此……

　　秋隨山，他和顧子亭第一次相遇的時候，就是在秋隨山。

　　天仙下凡。一笑傾城，再笑傾國。

　　一襲白衣。

　　比如，走路像飄。

　　符合，他所有的一切，都和所謂的“秋隨山美人”完全符合。

　　呵，怪不得一見面就向他求親，被拒以后便是狂熱的追求。

　　財興家旺？重病好轉？

　　顧子亭對他的感情，都是假的嗎？

　　葉開不斷告訴自己這些不過只是猜測，他并沒有依據，不應該因為這個一個傳說而否定這段時間他和顧子亭的所有相處，不能因為這個而否定這個人。

　　顧子亭……

　　你到底想干什么？

　　說書人見他情況不對，停下了敘述。

　　葉開看著眼前人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，意識也在緩緩抽離他的身體。

　　顧子亭……

　　冰冷的語調傳來，顧子亭托著葉開，此刻的他神情冷漠而疏離。然而托著葉開的動作卻很小心，像托著一件稀世珍寶。

　　“你知道了。”顧子亭輕輕地說，“你知道了嗎？”

　　【十一】

　　是顧子亭的房間沒錯。

　　葉開的目光轉向自己四周，床單竟然也被換成紅色，被子也是，還有枕頭，床簾……

　　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？

　　他一身華麗的紅服，這是成親時新郎的服侍。

　　“晚上好，我的娘子。”

　　他們……在成親嗎？

　　他又嘗試動了動自己的身體，竟然也動不了！

　　他看著顧子亭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，心中警鈴大震。

　　什么意思？他想干什么？

　　葉開反應過來了，這具身體似乎并不受他控制。

　　交杯！！！

　　兩只化了人性的妖精進行交杯儀式，意味著以后兩人的人生將永遠綁定在一起，而最明顯的一點，就是法力共享。

　　重點在于酒。

　　而妖界的成親和人類不一樣，妖界是真正意義上的靈魂法力共享，并且無法解除。在妖界，成親，就是毫無虛假的，一生一世的承諾。

　　但是，妖界的成親儀式是要兩方都是妖才能執行的，顧子亭其實是妖？

　　……也許是巧合吧，交杯本就是人類儀式之一。何況那酒，他從來沒有受過傷，顧子亭怎么弄得到他的血呢？

　　“一切都結束了。”他聽見顧子亭這樣說，隨后顧子亭竟直接掉頭走了。

　　什么結束了？！！

　　“等等！！！”

　　“葉開！你終于醒來了！可嚇死我了……”身邊猛然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，葉開轉頭一看，是顧子亭。

　　葉開又看看四周，沒有紅燭，沒有紅綢，床也是正常的。

　　“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就去跑去酒樓聽故事，而且聽個故事竟然還把你聽暈了！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，你是打算在酒樓打地鋪了嗎？！”顧子亭開始絮絮叨叨地數落道。

　　“明天就成親了，你就不能讓我放心點。你可是刮了我十分之一的財產，出了三長兩短把我錢丟了看我不追殺你到天涯海角。”顧子亭憤憤道，然后一把抓起擺在桌面的茶杯以一種極其不文雅的方式喝了起來。

　　顧子亭看到葉開突然用一種充滿探究的表情盯著自己，不由得打了個寒顫：“……小開開你這么盯著我干嘛，你這樣讓我很慌啊……”

　　為什么……他感覺這么真實……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顧子亭疑惑地看著他。

　　“砰！”顧子亭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，摔成了碎片。然而顧子亭卻沒有理會它們，他盯著葉開，一字一句道：“你說什么？！”

　　成親這事太過蹊蹺，里面一定有懸機。不管顧子亭到底是什么目的，他都不想參與了。

　　如果成親不止是一個形式，里面藏著什么東西，他還是算了吧。

　　真實的他到底是什么樣子？是現在這樣，還是面對孤雁影時那樣？

　　他不知道太多東西。未知的確充滿了神秘感，但它的危險，更加多。

　　對，他的確不信任顧子亭。

　　顧子亭看著他，手微微顫抖。

　　然而葉開一向是個堅定的花，他下定決定的事，誰也別想改變。

　　顧子亭看著他，就這么一直看著他。目光沒有一刻離開，而葉開坐得很直，坦然地接受顧子亭投過來的視線。

　　“好吧，我答應你。”他開口，一字一句似乎都顯得十分艱難。

　　然而葉開還是發現了，他在說我字的時候，聲音里似乎帶有一點點的哭腔。

　　葉開忽然又有點動搖了，也許，顧子亭是真的想和他成親呢？

　　如果顧子亭和他攤牌，只要他愿意說出他想要和他成親的真正目的。就算真的是為了那個虛無縹緲的傳說，他葉開，也會同意的。

　　我只是想知道那片未知，是什么而已。其實，我愿意冒險，只要你告訴我，你為什么要這么做。

　　“妖精的交杯，飲下彼此的血液，代表著，一生一世，永不背棄。”

　　“我說，我不想成親了。”葉開方才的話語還回蕩在他耳邊，久久不能散去。

　　有水滴在土地上，泥土被浸潤成深棕色。

　　“你那晚和葉開說了什么？”顧子亭死死地盯著他，緊緊攥著自己的雙拳。

　　顧子亭將手一擺，手中竟憑空出現了一把大刀。刀的周身紫氣縈繞，散發著一股霸道的氣息。“找死！”他大喝，一把劈去。他劈得毫無章法，卻十分凌厲而兇猛。硬生生將空氣斬開，卷起一陣氣流。狂風呼嘯，天似乎都暗了幾分。

　　孤雁影這會知道他是來真格的了，趕緊避開，然而左肩還是被凌厲的刀氣傷到，劃出一道很深的口子。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，如果他剛剛沒有及時躲開，他可能就真的要葬身在這里。

　　顧子亭看到孤雁影手上的血口，突然回過神來。手中的大刀消失，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，狼狽地坐在地上。

　　“我本身就沒有說錯，葉開一定會后悔的，不是么？”孤雁影依舊是慵懶的強調。“更何況……”他故意把后面的話頓了頓，“我喜歡你啊，我怎么能看著我喜歡的人，和別人成親呢？”

　　“怎么，不可以？”

　　“啊呀，竟然被你發現了嗎？”孤雁影眨眨眼。

　　“你當真能擺脫他們？”孤雁影有點吃驚。

　　“……”孤雁影沉默了一會，“好，我答應你。”

　　孤雁影看著顧子亭的背影，突然大聲喊了一句什么。顧子亭向他擺了擺手，身影漸漸消失了。

　　【十三】

　　因為成親被取消了。

　　可惜，它們注定是用不上了。

　　顧子亭看著葉開，“今天是我們原先約定好的成親的日子，你不愿，我便放手。只是，我們能小酌一杯？”

　　兩人來到顧子亭府院后山上的涼亭里。涼亭旁種著排排高竹子，陽光透過竹葉間的縫隙穿進來，在地上投下點點光斑。

　　“我不管，今天就是喜慶的！來干一杯！”顧子亭大喊。

　　“葉開，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，在想什么嗎？”顧子亭邊喝酒邊說。

　　“我當時在想，世界上，怎么會有這么蠢的東西。”

　　“你覺得我蠢，為什么要追我三天三夜？”

　　什么鬼氣質，蠢的氣質嗎？

　　“來！小開開！喝酒喝酒！”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葉開問。

　　葉開正想問他為什么要這么說，突然身形一僵。他突然發現，他動不了了。

　　葉開心中一震，他到底是信任著顧子亭的，所以沒有拒絕他喝酒的邀請。

　　他想到顧子亭那天掩飾的哭腔，難道就連那個，都是做戲嗎？

　　這是！妖界的交杯儀式！！！

　　葉開努力想奪回身體的控制權，奈何無能為力。

　　他神情平靜，手腕漠然地于葉開的手交纏在一起。

　　他最終逃不過嗎？……

　　一股混合著悲傷的窒息感占據他的心中，他內心震驚，悲傷，憤怒。

　　葉開發了瘋一樣的拼命試圖操控自己的身體，一次動不了，那就兩次！兩次動不了，那就三次！三次動不了，他就永不停止地反抗下去！！！

　　還是……晚了一步嗎？

　　“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？！！”他問他。

　　然而顧子亭卻沒有反抗，他順從地被葉開擊飛了出去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，隨后撞到竹上，跌落在地。

　　葉開憤怒無比，瞳孔都變成了血紅色。周圍的風變得狂暴起來，竹葉四處翻飛。他義無反顧地向顧子亭的撲過去。

　　然而當葉開沖到顧子亭面前正欲發動攻擊的時候，他突然停住了。

　　他的身體變得十分纖細，此刻的白衣穿在他身上，不像是件衣服，倒像是件……裙子。

　　顧子亭……他到底，是男是女？

　　葉開的全力一擊實在太狠，她現在根本沒辦法站起來。不過沒關系，她躺著說也行。

　　“……”葉開沉默了。

　　“！！！”

　　葉開的瞳孔猛然放大，顧子亭奄奄一息的樣子倒映在他眼瞳里，腹部那抹血紅，猶為刺眼。天空那輪圓日靜靜地停在那兒，陽光變得微弱。

高三:婷子